豪侠 兰陵老人

【原文】
唐黎干①为京兆尹时，曲江涂龙祈雨，观者数千。黎至，独有老人植杖不避。干怒杖之，如击鞔革②，掉臂而去。黎疑其非常人，命坊老卒寻之。至兰陵里之南，入小门，大言曰：“我困辱甚，可具汤也。”坊卒遽返白黎，黎大惧。因衣坏服，与坊卒至其处。时已昏黑，坊卒直入，通黎之官阀③，黎唯而趋入，拜伏曰：“向迷丈人物色，罪当十死。”老人惊曰：“谁引尹来此。”即牵上阶。黎知可以理夺，徐曰：“某为京尹，尹威稍损，则失官政。丈人埋形杂迹，非证慧眼，不能知也。若以此罪人，是钓人以名，则非义上之心也。”老人笑曰：“老夫过。”乃具酒，设席于地，招坊卒令坐。夜深，语及养生，言约理辨。黎转敬惧。因曰：“老夫有一技，请为尹设。”遂入，良久，紫衣朱鬒，拥剑长短七口，舞于中庭。迭跃挥霍，光电激。或横若制帛，旋若规火。有短剑二尺余，时时及黎之衽，黎叩头股栗。食顷，掷剑于地，如北斗状。顾黎曰：“向试尹胆气。”黎拜曰：“今日已后性命，丈人所赐，乞役左右。”老人曰：“尹骨相无道气，非可遽授，别日更相顾也。”揖黎而入。黎归，气色如病。临镜，方觉须刜落寸余。翌日复往，室已空矣。

【注释】
①黎干：唐代戎州（今四川宜宾）人，曾任谏议大夫，京兆尹。善星纬术。
②鞔革：蒙鼓的皮。
③官阀：官阶，门第。

【译文】
唐朝的黎干当京兆尹的时候，人们在曲江涂龙求雨，有几千人围观。黎干到时，只有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不回避。黎干命人打老人，就像打一个鞔革似的，老人回头走了。黎干怀疑这老人不同寻常，便命一个坊间的老差役去寻找老人。到了兰陵里的南面，进了一个小门，听老人大声说：“我受了这么大的污辱，准备些热水，我要洗一洗。”老差役急忙回去禀报黎干，黎干有些惊惧，便换了衣服，与老差役同到老人住处。天已经要黑了，老差役直接进入，通报老人说京兆尹黎干来了。黎干很谨慎地进去，拜了老人，说：“方才我没看准老人的身份，罪该万死。”老人吃了一惊，说：“谁把你领来的?”老人把黎干领到上屋，黎干知道自己理亏，慢慢地说：“我这个京兆尹没当好，为了让我的威严不受损失，而丢掉了为官的准则。你老人家混在众人之中，我也没看出来，不知道你的身份，你若是以此怪罪我，那可有点沽名钓誉了，有些不讲义气。”老人笑着说：“这是我的过错。”吩咐设席摆酒，让老差役也就座。喝到夜深时，谈起了养生之道，老人言简意深，黎干很敬畏。老人说：“老夫有一技，想为京兆尹表演一下。”说完进入室内，过了很久，老人出来了，身穿紫衣，拿了长短不一的七口宝剑，在中庭舞了起来。剑起剑落，如闪似电，有一把二尺长的短剑，时时不离黎干的身边，黎干边叩头，边打战。一顿饭的工夫，老人把剑扔在了地上，恰成了一北斗形。老人看着黎干说：“我只是试试你的胆量。”黎干边拜边说：“我的性命，是您老人家给的，今后愿为您老效劳。”老人说：“看你的骨相没有道气，我还不能立刻教你，等以后再说吧。”说完向黎干一拱手进入室内。黎干回去后，气色好像病了一样，一照镜子，才发现自己的胡子被削去了一寸多。第二天又去找老人，可是已经人去室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