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诗鉴赏辞典 七言律诗 元稹

遣悲怀三首
元稹
其一
谢公最小偏怜女①，自嫁黔娄百事乖②。
顾我无衣搜荩箧③，泥他沽酒拔金钗④。
野蔬充膳甘长霍⑤，落叶添薪仰古槐。
今日俸钱过十万，与君营奠复营斋！

【注释】
①谢公句：谢公指东晋宰相谢安，谢安侄女谢道韫聪敏多才，安最爱之。后嫁王凝之。此处元稹以谢道韫喻指亡妻韦蕙丛。②黔娄：春秋时齐国贫士，鲁恭公闻其贤，欲以为相，辞不受；齐王重礼聘之为卿，又不受，著《黔娄子》。此外元稹借以自指。③荩箧（ｊìｎｑｉè）：草制衣箱。④泥：软语缠磨。⑤藿（ｈｕò）：豆叶。藿，连叶豆藤。

【译文】
她是谢公最小最受偏爱的女儿，嫁给了黔娄般的贫士百事都不顺遂。见我身上没有替换的衣衫，她到处搜寻翻箱倒柜。我款款地缠着她买酒，她就拔下头上的金钗将酒换回。用豆叶一类的野蔬充饥，她却吃得十分甘美；没有柴薪，她就靠古槐的落叶作炊。今天我的俸钱已超过十万，独自享受着荣华富贵；却只能常请僧道来超度亡妻，多献丰厚祭品聊表我一片情意。

【赏析】
《遣悲怀》共三首，是元稹悼念他的亡妻韦蕙丛所作。韦蕙丛是元稹的原配，字茂之，比元稹小四岁，元和四年（809）卒，年仅二十七岁。第一首感叹韦蕙丛嫁给自己后事事不顺遂，但她却能安于贫贱，并对诗人百般体贴。中间四句写得极生动感人，形象地表现了韦蕙丛的美德。末二句感伤目前富贵而亡妻不能共享，则显露出庸俗气。

其二
昔日戏言身后意，今朝都到眼前来。
衣裳已施行看尽，针钱犹存未忍开。
尚想旧情伶婢仆，也曾因梦送钱财。
诚知此恨人人有，贫贱夫妻百事哀！

【译文】
往昔我们戏言过身后的事情，今天都一一来到了眼前。她穿过的衣裳施舍给别人，早已没剩下几件；她留下的针线，我封存起来不忍看见。想着我们旧日的情意，对婢仆也格外爱怜；感慨她跟我受尽贫苦，梦中我为她送去钱财。我知道夫妻永诀人人都一样地伤怀；像我们这样的贫贱夫妻，百样事便能有百种悲哀。

【赏析】
这首诗以琐屑家常的途述，抒写对亡妻深切的哀悼之情，真挚感人。“贫贱夫妻百事哀”是流传千古的名句。

其三
闲坐悲君亦自悲，百年多是几多时？
邓攸无子寻知命①，潘岳悼亡犹费词②。
同穴宵冥何所望③，他生缘会更难期。
唯将终夜长开眼，报答平生未展眉！

【注释】
①邓攸无子：西晋末年，河东太守邓攸因在兵乱中救护侄儿，把儿子抛弃了，后来再也没有生儿子。元稹慨叹与韦氏婚后无子，故用此典。②潘岳悼亡：西晋诗人潘岳，有悼亡诗三首，情意凄切。元稹借以自比。③同穴：指夫妻合葬。

【译文】
我独自闲坐愁思万端，悲叹她困顿的平生和我孤凄的目前；人寿有限，一生能有多少时间！行善的邓攸没有儿子，想来想去知道是命中注定；潘岳写下哀切动人的悼亡诗篇，可惜死者并不能知情。夫妇同穴的宿愿是多么渺茫，要实现已没有什么希望；若打算结缘于来世，更加是虚幻的梦想。我只有终夜睁着双眼，苦苦地把她思念；这样来报答她的厚恩，补偿她生前愁眉未展的遗憾。

【赏析】
这首诗写自己对妻子的深切怀念。引用邓攸无子和潘岳悼亡的典故，说明无子和早亡都是命中注定的事。表面上很达观，实际上无法释然，读来恻恻动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