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近体诗 梦游天姥吟留别

【题解】
这是一首记梦诗，也是游仙诗。诗写梦游名山，着意奇特，构思精密，意境雄伟。感慨深沉激烈，变化惝恍莫测于虚无飘渺的描述中，寄寓着生活现实。虽离奇，但不做作。内容丰富曲折，形象辉煌流丽，富有浪漫主义色彩。形式上杂言相间，兼用骚体，不受律束，体制解放。信手写来，笔随兴至，诗才横溢，堪称绝世名作。

【原文】
海客谈瀛洲①，烟涛微茫信难求。越人语天姥，云霞明灭或可睹。天姥连天向天横，势拔②五岳掩赤城。天台四万八千丈，对此欲倒东南倾。我欲因之梦吴越，一夜飞度镜湖月。湖月照我影，送我至剡溪。谢公③宿处今尚在，渌水荡漾清猿啼。脚着谢公屐，身登青云梯。半壁见海日，空中闻天鸡。千岩万转路不定，迷花倚石忽已暝。熊咆龙吟殷岩泉，栗④深林兮惊层巅。云青青兮欲雨，水澹澹兮生烟。列缺⑤霹雳，丘峦崩摧。洞天石扇，訇然中开。青冥浩荡不见底，日月照耀金银台。霓⑥为衣兮风为马，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。虎鼓瑟兮鸾回车，仙之人兮列如麻。忽魂悸⑦以魄动，恍惊起而长嗟。惟觉⑧时之枕席，失向来之烟霞。世间行乐亦如此，古来万事东流水。别君去兮何时还，且放白鹿青崖间。须行即骑访名山。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，使我不得开心颜?

【注释】
①瀛洲：传说中的海外仙境。②拔：超过。③谢公：谢灵运。④栗：战栗。这里是使动用法。⑤列缺：闪电。⑥霓：彩虹。⑦悸：惊动。⑧觉：睡醒。

【译文】
海上来客，谈起东海仙山瀛洲，说它在烟涛浩渺中，实难寻求。越中来人，说起那里的天姥山，尽管云霞或明或暗，间或可见。天姥山高耸入云，像横卧天际，高超五岳遮盖赤城，其势无比。天台山，传说高达四万八千丈，面对天姥山，像拜倒东南隅下。我想游天姥，因而梦游了吴越。一夜飞越，梦里见到镜湖明月。明月清辉，把我的身影映在湖里，不久又把我的身影送到剡溪。当年谢灵运的住处，至今犹在，清波荡漾猿猴长啼，景致凄凄。我脚穿着谢灵运的登山木屐，攀登峻峭峰峦，如上青天云梯。在云间的山腰，可见东海日出，身体悬在半空，可听天鸡鸣啼。山中山岩重叠，道路千回万转，迷恋倚石赏花，忽觉天色已晚。熊吼声龙吟声，在岩泉间震响，深林为之震惊，峰峦火之抖颤。乌云沉沉低垂，似乎快要落雨，水波淡淡荡漾，湖面腾起云烟。闪电划破长空，一声惊雷巨响，山丘峰峦，仿佛突然崩裂倒塌。神仙石府的石门，在隆隆声中打开。洞里天空青暝暝，望不到边际，日月交相辉映，照耀着金银台。云神们以彩虹为衣，以风作马，他们踩踏祥云，纷纷飘然而下。老虎奏起琴瑟，鸾鸟拉着车驾，仙人翩翩起舞，列队纵横如麻。忽然令人胆颤，不由魂飞魄散，恍恍惚惚惊醒，不免惋惜长叹。醒来时看见，身边唯有枕席，方才的美丽烟霞，已经无影无迹。世间行乐之事，实在如同梦幻，万事从古都像东去流水一般。我与诸君作别，不知何时回还？暂且放养白鹿，在那青崖之间，要走随即骑去，访问名川大山。我岂能低头弯腰，去侍奉权贵，使我心中郁郁寡欢，极不舒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