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近体诗 秋浦①歌十四首

【题解】
天宝十三年（754）李白从广陵、金陵至秋浦，这里是江南著名的风景胜地。《秋浦歌十四首》即作者此次游历秋浦所作，整组诗从不同角度对秋浦风景以及民情之美进行了讴歌，同时抒发了诗人怀才不遇的苦闷和感慨。

其一
【原文】
秋浦长似秋，萧条使人愁。
客愁②不可度，行上东大楼③。
正西望长安，下见江水流。
寄言向江水，汝意忆侬④不?
遥传一掬汨，为我达扬州。

【注释】
①秋浦：地名，原属于宣州，后又归属池州，位于今安徽贵池县。②客愁：羁旅之愁。③大楼：山名，位于秋浦县以南。④侬：我，吴地方言。

【译文】
秋浦总是像秋天一样，景物萧瑟使人愁苦。羁旅之愁多得无法丈量，缓缓地登上了大楼山。向着西面眺望长安，只看到下面奔流不息的长江水。对着长江水说，你是否还记得我?遥遥地传送一掬忧国之泪，为我寄往扬州。

其二
【原文】
秋浦猿夜愁，黄山堪白头。
清溪非陇水①，翻作断肠流。
欲去不得去，薄游②成久游。
何年是归日?雨泪下孤舟。

【注释】
①清溪：位于秋浦境内。陇水，指从陕西西南的陇山流下的水。②薄游：短暂的游览。

【译文】
秋浦夜里猿声的啼叫充满哀愁，黄山都要愁白了头。清溪并不是陇水，但清溪却像陇水一样使人愁断肠的水流。想要离去却回不去，原本短暂的出游成了长久的出游。什么时候才是我回去的日子呢?泪水如雨落在孤舟之上。

其三
【原文】
秋蒲锦驼鸟①，人间天上稀。
山鸡②羞渌水，不敢照毛衣。

【注释】
①锦驼鸟：又名楚雀，羽毛华美无比。②山鸡：山鸡毛色颇美，自己也很珍爱，整天对着水看自己的影子，最后因目眩落水而死。

【译文】
秋浦的锦驼鸟羽毛华美无比，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天上都很罕见。山鸡见了它都感到羞愧，不敢在渌水中映照自己的羽毛了。

其四
【原文】
两鬓入秋浦，一朝飒已衰。
猿声催①白发，长短尽成丝。

【注释】
①催：催生。

【译文】
来到秋浦，一朝之间原本的飒爽之态已经变得衰老。凄绝的猿啼催生出白发，长发短发都成了银丝。

其五
【原文】
秋浦多白猿，超腾①若飞雪。
牵引条上儿，饮弄水中月。

【注释】
①超腾：动作敏捷。

【译文】
秋浦有很多白猿，动作迅速地嬉戏，就好像飞舞的雪花。母猿牵引着儿女结成条链子，饮水戏弄水中的月亮。

其六
【原文】
愁作秋浦客，强看秋浦花。
山川如剡县①，风日似长沙②。

【注释】
①剡县：即剡中，戴陆隐居之地，此地山岩秀美，草木繁盛，风景十分宜人。②长沙：秋浦之地四时景色优美，如同长沙一带。贾谊当年被贬居长沙。

【译文】
忧愁地作为秋浦之地的游客，勉强观看秋浦的花。却发现秋浦的山川之美如同戴陆隐居的剡县，秋浦的风物之美如同贾谊被贬居的长沙。

其七
【原文】
醉上山公①马，寒歌宁戚②牛。
空吟白石烂，泪满黑貂裘③。

【注释】
①山公：竹林七贤之山涛之子。此人很喜欢喝酒，当地豪门之家有个高园池，山公出游多到此地，每次都要喝得酩酊大醉，人事不知，却还能骑马而归。②宁戚：春秋时人。相传当时齐桓公夜出迎客，闻宁戚击其牛角唱道：“南山矸，白石烂，生不逢尧与舜禅。短布单衣裁至酐，长夜冥冥何时旦。”齐桓公听闻之后赶紧召见他，后来宁戚被拜为大夫。③此句以苏秦暗比自己的不得志，当年苏秦游说秦王，上了十道奏疏，但秦王始终没有采纳他的建议，最终苏秦黑貂裘衣都穿破了，百镒黄金也用完了。

【译文】
醉酒之后骑上山公的骏马，寒夜唱起宁戚的牧牛歌。空白唱着《白石烂》，泪洒满了黑貂裘。

其八
【原文】
秋浦千重岭，水车岭①最奇。
天倾欲堕石，水拂寄生②枝。

【注释】
①水车岭：位于秋浦县西南方向七十余里，地形十分陡峭，又临深渊，水流冲击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。②寄生：一种植物，它不需要像一般的植物那样扎根于泥土，而是攀附于别的植物枝干上，吸取别的植物的养料维持生命所需。

【译文】
秋浦之地崇山峻岭，山势陡峭，尤以水车岭最为奇特。好像青天都要倾斜，危石都要掉下来了，下面翻腾的水浪时时拂动着寄生枝。

其九
【原文】
江祖一片石①，青天扫画屏。
题诗留万古，绿字锦苔生。

【注释】
①江祖：山名，位于贵池县西南方向。一片石，江祖山中有一奇石，从水流中突出，有数十丈，相传上面留有仙人的遗迹，称为江祖石。

【译文】
江祖山中有一块奇石，它的倒影在碧空的映衬下如同一座画屏。题在石上流传千古的诗，字迹上也长满了碧绿的苔藓。

其十
【原文】
千千石楠①树，万万女贞②林。
山山白鹭满，涧涧白猿吟。
君莫向秋浦，猿声碎客心。

【注释】
①石楠：树名，二月开花，花朵比较细碎，花色淡白中又带有一丝绿意。②女贞：树名，四季常青。

【译文】
千万株石楠树，到处是女贞林。山山飞满白鹭，涧涧都是猿啼声。你不要去秋浦，那里的猿啼声会使羁客心碎。

其十一
【原文】
逻人横鸟道①，江祖出鱼梁②。
水急客舟③疾，山花拂面香。

【注释】
①逻人：又作逻叉，江边一巨石之名，因为其形状像鲁莽的大汉突出水面，阻挡水流，故称之为“逻人”。鸟道，形容道非常窄。②鱼梁：以土石之坝修于水上，阻拦水势，中间留一缺口，可将竹筐放置于此捕鱼。③舟：又作行。

【译文】
逻人石横在狭窄的水道上，江祖石阻拦在鱼梁处。水流很急，游客的小舟行驶得也很快，迎面扑来山花的香气。

其十二
【原文】
渌水净素月①，月明白鹭飞。
郎听采菱女，一道夜歌归。

【注释】
①渌水：水名。素月，皎洁的明月。

【译文】
渌水澄净如同皎洁的明月，皎洁的明月下白鹭在飞翔。郎听到采菱女的歌声，与之一起唱着夜歌而归。

其十三
【原文】
炉火①照天地，红星乱紫烟。
赧郎明月夜②，歌曲动寒川。

【注释】
①炉火：开矿处的冶炼之火。②赧郎：指被炉火照红了脸的冶炼工人。明月夜，为月夜增添光彩，明，动词。

【译文】
炉火照亮了天地，火星混着紫烟升空。被炉火映红了脸的儿郎为月夜增添光彩，他们的歌声震动了寒冷的水流。

其十四
【原文】
白发三千丈，缘愁似个长①。
不知明镜里，何处得秋霜②?

【注释】
①缘：因为。个，这般。②秋霜：形容发白如霜。

【译文】
满头的白发有三千丈长，只因为我的忧愁有这么长。不知道明镜中的我，从什么地方染上了秋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