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甫诗选 后出塞五首

其一

【原文】
男儿生世间，及①壮当封侯。
战伐有功业，焉能守旧丘②。
召募赴蓟门③，军动不可留。
千金买马鞍，百金装④刀头。
闾里⑤送我行，亲戚拥道周⑥。
斑白居上列⑦，酒酣进庶羞⑧。
少年别有赠，含笑看吴钩⑨。

【注释】
①及：趁着。
②焉能：哪能。旧丘：旧居，老家。
③召募：应召从军。蓟门：在北京市一带。
④装：装饰。
⑤闾里：邻居。
⑥道周：路旁。
⑦斑白：指头发花白。居上列：坐在上位。
⑧庶羞：各种美味的菜肴。
⑨吴钩：春秋时吴王所制的，一般为宝刀名。

【译文】
男儿活在人世间，到了壮年应当求取封侯。战伐才有丰功伟绩，怎能困守故乡的山丘。我被召募奔赴蓟门，从军不能在家中长久停留。千金买了马鞍，百金装饰了刀头。邻居送我远行，亲戚围在道路四周。白发老人坐在筵席上位，饮够了，才摆上佳馐。对着少年不同的珍贵赠物，我含笑看着锐利的吴钩！

【赏析】
《后出塞》五首作于天宝十四载（755）的冬天，通过一个逃归士兵的自述，揭露了安禄山的反叛事实。
第一首写当初应募和告别亲朋之事。
“男儿”四句，言男儿活在人世，应当封侯、有功业，这是出塞的缘由，为全诗的主旨。
“赴蓟门”，指出出塞的地点。“千金”二句，是模仿《木兰诗》“东市买骏马，西市买鞍鞯”的句法，来称赞武器的精当。
以下分为老少两层写出送行的情况。邻里、亲戚都十分热情地送行，白发老翁坐在上席，饮够了，又摆上佳肴；少年人赠送宝刀，祝愿立功封侯。言笑谈说，令人感到意气豪情的可贵。
其二

【原文】
朝进①东门营，暮②上河阳桥。落日照大旗，马鸣风萧萧。平沙列万幕，部伍各见招。中天悬明月，令严夜寂寥。悲笳③数声动，壮士惨不骄。借问大将谁，恐是霍嫖姚。

【注释】
①朝进：早上来到。
②暮：傍晚。
③悲笳：悲伤的号角声。

【译文】
早晨刚到军营报到，傍晚就跟随部队开往边关。在落日的照射下，军旗猎猎，战马嘶鸣，北风萧瑟。平坦的沙地上排列着数万顶军帐，部队中的将官正在清点各自的兵马。明月高悬在天空中，森严的军令使荒漠的夜晚显得更加沉寂。这时，悲哀的号角声突然响起，不禁让远征的将士顿生凄切之情。谁是这支大军的统帅呢？应该是和汉朝霍去病一样智勇双全的将领吧！

【赏析】
此为组诗《后出塞》的第二首。诗人借一个刚入伍的新兵之口，生动逼真地描绘了边塞的军旅生活。首句交代了新兵入伍的时间和地点，次句点明了紧急出发的去向。一“朝”一“暮”，点出了出征的急促，也显示出军旅生活特有的紧张气氛。三、四句描写了傍晚时分在边地行军的情景。落日的余晖洒在飘扬的战旗上，萧萧风声与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一幅有声有色、大气磅礴的暮野行军图，给人以凛然庄严之感。“马鸣风萧萧”中的“风”字犹显灵动。中间六句描写了夜晚在沙地宿营的情景：平坦的沙地上，依次排列着成千上万顶军帐，军队的将领正在清点各自的兵马。皓月当空，周围一片清明。因军令森严，无人敢高声喧哗，这使荒凉的边地更显得萧瑟而沉寂。忽然，几声悲咽悠长的号角声划破寂静的夜空，使出征在外的战士平添了几分凄惨之感。
最后两句以一问一答的形式收束全篇，使全诗显得韵味悠长。“借问大将谁”，描写的是新兵的内心活动，他想向身边的士卒打听一下统帅是谁，但慑于军令森严，也不敢胡乱发问，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测：恐怕是像西汉霍去病那样智勇双全的将领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