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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六 先识览 正名

【原文】
名正则治,名丧则乱。使名丧者,淫说②也。说淫则可不可而然不然,是不是而非不非。故君子之说也,足以言贤者之实、不肖者之充而已矣,足以喻治之所悖③、乱之所由起而已矣,足以知物之情、人之所获以生而已矣。

【注释】
①正名:辨正名称、名分,使名实相符。名,指名称或名分。②淫说:邪说,夸大不实的言论。③悖:通“勃”,兴起。

【译文】
名分正当,就天下太平。名分败坏,就天下大乱。使名分败坏的,是邪说。赞成邪说就使可能的变成不可能,使对的变成不对,使是非颠倒。所以,君子的言谈足可以说明贤德的人的实质、不肖的人的内在,足可以用来说明盛世兴起、乱世产生的原因,足可以用来知道万物的情理、人获得生存的原因,这就够了。

【原文】
凡乱者,刑①名不当也。人主虽不肖,犹若用贤,犹若听善,犹若为可者。其患在乎所谓贤、从不肖也,所为善、而从邪辟,所谓可、从悖逆也,是刑名异充而声实异谓也。夫贤不肖、善邪辟、可悖逆,国不乱、身不危奚待也?齐湣王是以知说士,而不知所谓士也。故尹文②问其故,而王无以应。此公玉丹③之所以见信而卓齿④之所以见任也。任卓齿而信公玉丹,岂非以自仇邪?

【注释】
①刑:通“形”,形体,实体。②尹文:战国时齐国的思想家。③公玉丹:齐湣王的臣子。④卓齿:楚国人,曾任齐湣王的相。后来齐湣王无道,被卓齿所杀。

【译文】
凡是祸乱的产生,皆因为形实和名目不相符。君主虽然不贤德,但如果任用了贤能的人,如果听从了好的建议,如果做了可行的事,就还不至于遭祸。他们的祸患是因为他们所认为的贤士,实际上是不肖的人;所认为的好建议,实际上是邪说;所认为可行的事,实际上是悖逆的行为;这是因为形和名的内容不同、实和质相异的原因。贤能跟不肖混淆、好建议跟邪说混淆、可行跟悖逆的行为混淆,这样国家不混乱、自身不危殆又等什么时候?齐湣王虽然懂得要对士人悦服,但不知道什么才是士人。所以尹文问他其中奥妙的时候,他没有办法回答。这就是公玉丹受到齐湣王的信任而卓齿被重用的原因。任用卓齿但却信任公玉丹,难道不是自己给自己树敌吗?

【原文】
尹文见齐王。齐王谓尹文曰:“寡人甚好士。”尹文曰:“愿闻何谓士?”王未有以应。尹文曰:“今有人于此,事亲则孝,事君则忠,交友则信,居乡则悌,有此四行者,可谓士乎?”齐王曰:“此真所谓士已。”尹文曰:“王得若人,肯以为臣乎?”王曰:“所愿而不能得也。”尹文曰:“使若人于庙朝①中,深见侮而不斗,王将以为臣乎?”王曰:“否。大夫见侮而不斗,则是辱也。辱则寡人弗以为臣矣。”尹文曰:“虽见侮而不斗,未失其四行也。未失其四行者,是未失其所以为士一矣。未失其所以为士一,而王以为臣,失其所以为士一,而王不以为臣,则向之所谓士者乃士乎?”王无以应。尹文曰:“今有人于此,将治其国,民有非则非之,民无非则非之,民有罪则罚之,民无罪则罚之,而恶民之难治可乎?”王曰:“不可。”尹文曰:“窃观下吏②之治齐也,方若此也。”王曰:“使寡人治信③若是,则民虽不治,寡人弗怨也。意者④未至然乎。”尹文曰:“言之不敢无说。请言其说。王之令曰:‘杀人者死,伤人者刑。’民有畏王之令,深见侮而不敢斗,是全王之令也,而王曰‘见侮而不敢斗,是辱也’。夫谓之辱者,非此之谓也,此无非而王非之也,因除其籍,不以为臣。不以为臣者,罪之也,此无罪而王罚之也。”齐王无以应。论皆若此,故国残身危,走而之谷,如卫。齐湣王,周室之孟侯也。太公之所老⑤也,桓公尝以此也,管仲之辨名实审也⑥。

【注释】
①庙朝:士大夫聚会的地方,这里指大庭广众中。②下吏:实际上指齐滑王。③信:通“诚”,确实。④意者:抑或,或许,表示探讨。⑤太公之所老:姜太公被封在齐国,齐国就是姜太公老死的地方。⑥管仲之辨名实审也:管仲建议齐桓公远离名实不相当的人,这里说管仲能名实相当,言外之意就是说齐桓公不能辨明名实。

【译文】
尹文拜见齐王。齐王对尹文说:“我十分喜好士人。”尹文说:“我想听听你说什么是士人呢?”齐王没有回答。尹文说:“假如这里有一个人,他孝顺地侍奉双亲,忠诚地侍奉君主,对待朋友讲究信义,住在乡间就敬爱兄长,有这四种品行的人,可以叫做士人吗?”齐王回答说:“这真可以称得上是士人了。”尹文说:“大王得到这个人,肯把他收为下臣吗?”齐王说:“我希望能够得到,可惜未能得到这样的一个人。”尹文说:“假如这个人在宗庙里,受到了很大的侮辱却不去还击,大王还将把他任用为下臣吗?”齐王说:“不会。大夫受到了侮辱却不还击,就是耻辱。这样一个甘愿忍受耻辱的人,我是不会把他任用为下臣的。”尹文说:“虽然他受辱却不报复,但没有失却自己的四种品行。没有失却这四种品行的人,是没有失去他自己作为士人的条件。没有失去他自己作为士人的条件,而大王一会儿把他作为下臣,一会儿不把他作为下臣,那么大王先前认为的士怕不是士吧?”大王没有话应对。尹文说:“假如这里有一个人,将要治理自己的国家,百姓有过错就责怪他们,百姓没有过错也责怪他们,百姓有罪就惩罚他们,百姓没有罪也惩罚他们,却还怨恨百姓难于治理,可以吗?”齐王说:“不行。”尹文说:“我私下观察了下面的官吏,他们治理齐国的地方事务,就恰恰像这样。”齐王说:“假如我治理国家到了这个地步,那么百姓即使治理不好,我也不怨恨。或者我还没有达到这种情况吧?”尹文说:“我说这些话不敢不加辩解。请允许我说一下理由。你的法令说,‘杀人的处死,伤人的用刑。’有的百姓畏惧你的法令,受到很大的侮辱都不敢还击,这是顾全你的法令!你却说,‘受侮辱却不敢还击的人是自甘受辱’。真正叫做屈辱的,不应该是这样。说他屈辱是责备他,也就是本来没有什么错你却责备他,并由此去掉他的官籍,不用他作为臣子。不用他作为臣子就是处罚他,本来没有罪过你却处罚他。”齐王没有话可说。齐湣王的对话议事都是这样,所以难免国家衰破,自身危殆,逃跑到谷这个地方去,进了卫国。齐湣王是周室五侯的首位;齐国,也是太公望老死的地方。齐桓公曾经凭借齐国称霸诸侯,这是因为管仲考察辨析贤士的名实清楚周密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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