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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九 季秋纪 精通

【原文】
人或谓兔丝无根。兔丝非无根也,其根不属也,伏苓是。慈石②召铁,或引之也。树相近而靡③,或④之也。圣人南面而立,以爱、利民为心,号令未出而天下皆延颈举踵矣,则精通乎民也。夫贼害于人,人亦然。今夫攻者,砥厉⑤五兵,侈衣美食,发且有日矣,所被攻者不乐,非或闻之也,神者先告也。身在乎秦,所亲爱在于齐,死而志气不安,精或往来也。

【注释】
①精通:本篇为兵家之言,论说圣人以爱民、利民为心,就能与民精诚相通,未出兵就可使民众归之。②慈石:磁石。③靡:摩擦。④:推。⑤砥厉:磨刀石,动词做名词用。厉:通“砺”。

【译文】
有的人说菟丝子没有根。菟丝子不是没有根,是它的根不属于土地,是缠在茯苓上了。磁石吸铁,是有某种力量吸引着它。树木互相连生并摩擦,是因为有某种东西推动它们这样吧。圣人面向南立位称王,有爱护黎民、利于黎民的心志,号令还没有发出时,天下的人都伸长脖子踮着脚尖等待,这就是精诚与黎民相通的缘故。反过来说,强盗害人,人也会照样加害他。如今进攻的一方,用磨刀石磨利五样兵器,穿着华丽衣服,吃着美味食品,将准备着有一天出发。受到进攻的一方就不快乐了,不是有人先告诉了他们将被讨伐,而是精神预先感知到了。自身留在秦地,亲近至爱的人却在齐国,一个死去了而另一个就神志意气不能安定,这是精神相互通连的原因。

【原文】
德也者,万民之宰也。月也者,群阴①之本也。月望则蚌蛤实,群阴盈;月晦则蚌蛤虚,群阴亏。夫月形乎天,而群阴化乎渊;圣人形德乎己,而四方咸饬②乎仁。

【注释】
①群阴:蚌蛤的肉。②饬(chì):整顿,整治。这里是修身的意思。

【译文】
君王的德行,是百姓命运的主宰。月亮,是蚌蛤肉生长的根本。月亮圆亮那么蚌蛤就充实,蚌蛤肉就肥满;月亮晦暗那么蚌蛤就空瘪,蚌蛤肉就瘦缺。所以,月亮在天空中改变形状,蚌蛤肉就在深水中变化生长;圣人自身的德行显露出来。四面八方的人都会照着这样用仁义修身。

【原文】
养由基射兕①,中石,矢乃饮②羽,诚乎兕也。伯乐学相马,所见无非马者,诚乎马也。宋之庖丁好解牛,所见无非死牛者;三年而不见生牛;用刀十九年,刃若新磨研③,顺其理,诚乎牛也。钟子期夜闻击磬者而悲,使人召而问之曰:“子何击磬之悲也?”答曰:“臣之父不幸而杀人,不得生;臣之母得生,而为公家为酒;臣之身得生,而为公家击磬。臣不睹臣之母三年矣。昔为舍氏睹臣之母,量所以赎之则无有,而身固公家之财也。是故悲也。”钟子期叹嗟曰:“悲夫,悲乎!心非臂也,臂非椎非石也。悲存乎心而木石应之,故君子诚乎此而谕乎彼,感乎己而发乎人,岂必强说乎哉?”周有申喜者,亡④其母,闻乞人歌于门下而悲之,动于颜色,谓门者内乞人之歌者,自觉而问焉,曰:“何故而乞?”与之语,盖其母也。故父母之于子也,子之于父母也,一体而两分,同气而异息。若草莽之有华实也,若树木之有根心也,虽异处而相通,隐志相及,痛疾相救,忧思相感,生则相欢,死则相哀,此之谓骨肉之亲。神出于忠,而应乎心,两精相得,岂待言哉?

【注释】
①兕:老虎。②饮:通“隐”,隐没。③磨研:细磨。④亡:失去,丢失。

【译文】
养由基射老虎,射中了石头,箭头却隐没在石头深处,只见棱毛,实在是因为他心中想着的是老虎的原因。伯乐学习看马,眼中见的没有不是马的,是因为心中有马的原因。宋人庖丁喜欢宰牛,眼中所看见的都是死牛,三年没有见过活生生的牛了;刀用了十九年,刀刃还像新磨过的,是因为他顺着牛的纹理宰割而没有损伤刀的锋利,心中对牛有数的原因。钟子期在夜里听见敲击磬的声音很悲伤,派人召见敲磬的人问他:“你为什么敲磬敲得那么悲伤?”那人回答说:“我的父亲不幸杀了人,自己也不能活了;我的母亲得以生还,在公卿家酿酒;我自己得以生还,在公卿家敲磬。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我的母亲了。前些日子我住在街市的时候看到我的母亲,考虑到想为母亲赎身,可我什么都没有,自己都已是公卿家的财物。这就是我悲伤的原因。”钟子期叹息着说:“令人悲伤啊,令人悲伤啊!心不是手臂,手臂不是槌不是石头。悲伤存放在心里就使木石都和应着,所以君子心中有这样的感觉会在其他的地方表现出来,自己感动就会感动别人,这个道理难道是胡说的?”周朝有个叫申喜的人,丢失了他的母亲,听到有个乞丐在门下唱歌而感到很悲痛,脸上为之动容,叫守门人接纳唱歌的乞丐进来,很自然地问她:“为什么乞讨?”与她交谈之下,才知道原来乞丐正是他的母亲。所以父母对子女,子女对父母,大家是一分为二的身体,有着相同的精气但不同地呼吸着。就像草丛中有鲜花果实,就像树木之间有根须,虽然在不同的地方但是精气相通,心事相连,痛疾相合,愁思相染,活着就互相欢喜,死了就互相悲伤,这就叫骨肉之情。精神是在忠孝里产生,在心中应和,两种精神相通,哪里还用说呢?

【评析】
秋季是收获贮藏的季节,因此君主应在此季节不设民役,让人民专心务农,以备寒冬。秋收后,要练习兵政,顺从民心,敬爱士民。《秋纪》除《月令》外一共十二篇。《孟秋纪》《仲秋纪》共八篇,都是属于和兵事有关的言论。《季秋纪》四篇不与兵事相关,其所以编在这里,大约以为有些说法可以同论兵的理论相通。《顺民》讲顺民心,所谓“凡举事必先审民心,然后可举”,这应该说是论兵的根本。《知士》讲“能自知人”,《审己》讲求诸己,这大约和兵家的“知彼知己”可以相通。《精通》讲“诚乎此而谕乎彼”,所谓“攻者砥厉五兵,侈衣美食,发且有日矣,所被攻者不乐,非或闻之也,神者先告也”。这可能是作为兵家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(《孙子·谋攻篇》)的理论解释(一种神秘的、唯心的、不合于科学的解释)。看样子,吕不韦对兵家是做了一些理论上的集合工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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