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书 宋武帝刘裕

【原文】
上①清简寡欲，严整有法度，未尝视珠玉舆②马之饰，后庭无纨绮③丝竹之音。宁州尝献虎魄④枕，光色甚丽。时将北征，以虎魄治金创⑤，上大悦，命捣碎分付诸将。平关中，得姚兴从女⑥，有盛宠，以之废事。谢晦⑦谏，即时遣出。财帛皆在外府⑧，内无私藏。宋台⑨既建，有司奏东西堂施局脚床⑩、银涂钉，上不许，使用直脚床、钉用铁。诸主出适11，遣送不过二十万，无锦绣金玉。内外奉禁，莫不节俭。性尤简易，常著连齿木屐12，好出神虎门13逍遥，左右从者不过十余人。时徐羡之14住西州15，尝幸16羡之，便步出西掖门，羽仪17络绎追随，已出西明门矣。诸子旦问起居，入閤脱公服，止著裙帽，如家人之礼。孝武大明18中，坏上所居阴室19，于其处起玉烛殿，与群臣观之。床头有土鄣，壁上挂葛灯笼、寐绳拂。侍中袁颉盛称上俭素之德。太祖不答，独曰：“田舍公得此，以为过矣”。故能光有天下，克成大业者焉。
《宋书·武帝本纪下》

【注释】
①上：皇上，此指宋武帝刘裕（356—422年），东晋末为北府兵将领，后掌握政权，公元420年代晋，成为南朝宋的开国皇帝。
②舆：车。
③纨绮：丝绸，亦转义为身着丽服的歌儿舞女。
④虎魄：亦作“琥珀”，可作装饰品。
⑤金创：指刀枪等物所造成的外伤。
⑥姚兴从女：姚兴，后秦国君。从女，侄女。
⑦谢晦：宋代大臣，深受刘裕信任，文帝时谋反。被诛。
⑧外府：指国库，区别于少府或中府（皇帝的私府）。
⑨宋台：指刘裕封宋王，遂有王府。
⑩“有司”句：有司，有主管部门或官员。施，放。局，弯曲，通“踞”。
11诸主出适：诸主，各位公主。出适，出嫁。
12木屐：木拖鞋。
13神虎门：和下文的西掖门、西明门均为当时建康城门。
14徐羡之：宋初重臣。
15西州：地名，晋宋间扬州刺史治所，在今江苏南京。
16幸：帝王所至临。
17羽仪：指皇帝出行的仪仗。
18孝武大明：宋孝武帝大明（457—464年）年间。孝武帝刘骏是刘裕之孙。
19阴室：指皇帝生前所居殿室，其死后作为遗物收藏之处。

【译文】
宋武帝刘裕清心寡欲，注重法度，不讲究装饰排场，后宫也不设歌舞之类。宁州曾经贡献琥珀枕，非常好看，当时将要北伐，因为琥珀可以治疗刀枪之伤，皇上得了此枕非常高兴，令人把它捣碎分给将领们。平定关中时，俘获了姚兴的侄女，非常宠爱她，因此而影响了军政大事。谢晦提出批评，皇上马上就放她出宫。财物都在国库，而没有什么私藏。宋王府建立，办事部门奏请在东西堂放置式样比较好看的曲脚床，钉子涂银，皇上不准，结果使用直脚床，用铁钉。各位公主出嫁，送的钱不过二十万，没有锦绣金玉。里里外外，都遵守规定，节俭从事。皇上生性喜欢随便，常穿着木拖鞋，喜欢去神虎门外转悠，随从不过十来个人。当时徐羡之住在西州，皇上常去他那儿，走出西掖门，仪仗队在后面紧追，可他早已走出西明门了。儿子们早上起来请安，进门都穿便服，行家人礼，很平常。孝武帝大明年间，把皇上生前住的殿室拆了，盖玉烛殿。孝武帝和群臣参观皇上生前居室，只见床头有土垒的小墙，墙上挂着葛布灯笼、麻绳拂子。侍中袁颉一个劲地称赞皇上的俭素之德。孝武帝不置可否，过一会儿，才自言自语地说：“乡下人若能这样，那就很不错了。”所以皇上能拥有天下，终于成就宏大的事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