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汉书 光武不究通敌者

【原文】
及更始①至洛阳，乃遣光武以破虏将军行②大司马事。十月，持节北渡河③，镇慰州郡。……
进至邯郸，故赵缪王子林说光武曰：“赤眉今在河东，但决水灌之，百万之众可使为鱼。”光武不答，去之真定④。林于是乃诈以卜者王郎为成帝子舆，十二月，立郎为天子，都邯郸，遂遣使者降下郡国。
二年正月，光武以王郎新盛，乃北徇⑤蓟。王郎移檄购光武十万户，而故广阳王子刘接起兵蓟中以应郎，城内扰乱，转相惊恐，言邯郸使者方到，二千石以下皆出迎。于是光武趣⑥驾南辕⑦，晨夜不敢入城邑，舍食道傍。至饶阳⑧，官属皆乏食。光武乃自称邯郸使者，入传舍⑨。传吏方进食，从者饥，争夺之。传吏疑其伪，乃椎鼓数十通，绐言邯郸将军至，官属皆失色。光武升车欲驰，既而惧不免，徐还坐，曰：“请邯郸将军入。”久乃驾去。传中人遥语门者闭之。门长曰：“天下讵⑩可知，而闭长者乎？”遂得南出。晨夜兼行，蒙犯霜雪，天时寒，面皆破裂。至呼沱河，无船，适遇冰合，得过，未毕数车而陷。进至下博城西，遑惑不知所之。有白衣老父在道旁，指曰：“努力！信都郡11，为长安守，去此八十里。”光武即驰赴之，信都太守任光开门出迎。世祖因发旁县，得四千人，先击堂阳12、贳县13，皆降之。王莽和成卒正邳彤亦举郡降。又昌城人刘植，宋子14人耿纯，各率宗亲子弟，据其县邑，以奉光武。于是北降下曲阳15，众稍合，乐附者至有数万人。
……会上谷太守耿况、渔阳太守彭宠各遣其将吴汉、寇恂等将突骑来助击王郎，更始亦遣尚书仆射谢躬讨郎，光武因大飨士卒，遂东围巨鹿。王郎守将王饶坚守，月余不下。郎遣将倪宏、刘奉率数万人救巨鹿，光武逆战于南栾16，斩首数千级。四月，进围邯郸，连战破之。五月甲辰，拔其城，诛王郎。收文书，得吏人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。光武不省17，会诸将军烧之，曰：“令反侧子18自安。”
《后汉书·光武帝纪》

【注释】
①更始：刘玄称帝的年号。古代文献中，往往有用年号代指其帝的做法（明清时最为盛行）。此处即指刘玄。
②行：代理。
③河：黄河。
④真定：古县名。治所在今河北正定县南。
⑤徇：巡行。
⑥趣：同“促”，急促、急忙。
⑦南辕：驾车往南走。
⑧饶阳：汉县名。在河北省中部偏南，滹沱河流域。
⑨传舍：旅舍。
⑩讵（jù）：岂，反诘语气词。
11信都郡：汉郡名。治所在今河北冀县。
12堂阳：汉县名。因在堂水之北而得名。在今河北新河县。
13贳（shì）县：汉县名。在今河北束鹿县。
14宋子：汉县名。故城在今河北赵县北。
15下曲阳：汉县名。在今河北晋县西。
16南栾（luán）：汉县名。在今河北巨鹿北。
17省（xǐnɡ）：察看；检查。
18反侧子：睡不好觉的人。

【译文】
及至更始到了洛阳，便任光武为破虏将军代行大司马的职务。十月，光武拿着符节渡黄河北上，安定抚慰州郡官民。……
进至邯郸，已故赵缪王刘元的儿子刘林向光武献策说：“赤眉军现在河东，只要决开黄河淹灌他们，赤眉百万军队可成为鱼。”光武不答，而去了真定。刘林就伪称占卜的王郎是汉成帝的儿子刘子舆，十二月，立王郎为天子，定都邯郸，并派遣使者招降下属郡国。
更始二年（24年）正月，光武因为王郎新起势盛，便北上巡视蓟地。王郎发布檄文，许诺对捕杀到光武的人封以十万户的爵位。已故广阳王刘嘉的儿子刘接，起兵蓟中以策应王郎。蓟城城内扰乱，人民相继惊恐起来，并传说邯郸派来的使者刚到，两千石以下的官员都出去欢迎。于是光武急忙驾车南奔，早晨夜晚都不敢进城，就在路旁食宿。到达饶阳，官属都没有吃的了。光武就自称是邯郸派来的使者，进入客栈。客栈的小吏刚拿出餐食，光武的随从饥饿得很，便争着抢饭吃。客栈的小吏怀疑光武是假冒的，就击鼓数十通，谎称邯郸将军到，官属都吓得变了脸色。光武上车想要奔逃，但转念怕跑不了，便从容坐到原位，说：“请邯郸将军进来。”许久，才驾车离去。客栈的人远远地叫守门者不放行。守门的官长说：“天下大局怎么可预知？能阻拦长者吗？”光武才得南行。日夜兼行，蒙霜冒雪，时正天寒，脸面都冻裂了。到了嘑沱河，没有船，正好遇到河面封冻，得以跺冰而过，没有过完几辆车子，冰就塌陷了。到达下博城西，彷徨困惑，不知往哪里走为好。有白衣老头在路旁说：“赶快走！信都郡的人还在为长安政权坚守着，那儿离这里八十里。”光武马上赶赴信都，太守任光开门迎接。光武下便征发周围各县兵马，共得四千人。首先攻打堂阳、贳县，两地都投降了。王莽和成卒正邳彤也领全郡投降。又有昌城人刘植、宋子人耿纯带领宗亲子弟，占领各自所在县城，奉献给光武，于是往北攻下曲阳，部众渐渐地集聚起来，乐意依附光武的达到数万人。
……正好上谷太守耿况、渔阳太守彭宠，各派自己的将领吴汉、寇恂等率领突骑帮助攻打王郎，更始也派尚书仆射讨伐王郎，光武乘机大设酒宴慰劳将士，东进包围巨鹿。王郎守将王饶坚守，一个多月没攻下。王郎派将领倪宏、刘奉领数万人援救巨鹿，光武于南栾迎战，杀数千人。四月，光武进军围攻邯郸，连战连捷。五月甲辰，攻克邯郸，杀王郎。在缴获的文书中，光武发现部下官员和王郎勾结来往毁谤自己的书信有几千份。光武不看，召集将军们当面一把火烧掉，说：“让那些睡不好觉的人安下心来吧！”